九臯醒了的時候床上已經沒人了，他難得碰到個絲蘿起這麽早的日子，呆滯的眼神盯著床頂看了好半天，他恍惚記得昨天夜裏發生的事，有些奇怪的絲蘿、纏繞一起的青發、層層剝落的衣衫……

雖然沒做到最後，但這已經是九臯從未跟哪個女子這樣親密過……

這兔子估計是害羞又後悔，一大早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，九臯起身喝了兩杯水，洗漱過後，他下樓買了些早點回來，見絲蘿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，準備起身去尋她。

才剛拉開門，就被風風火火的小兔子撞了個滿懷。

絲蘿飛快看了他一眼，忙收回目光，快聲道：“渴死我了。”

九臯看著她逃避的神情，說：“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，還尋思著這麽多小籠包要浪費掉了。”

絲蘿果然眼睛一亮：“小籠包！”

跟在後頭的小蘿蔔氣喘籲籲拍開門：“你這兔子也太能竄了吧。”

它跟著喝了兩口水，看著吃得滿嘴油的絲蘿，嫌棄道：“怎麽就這麽能吃呢？”

絲蘿瞪了它一眼，並不想空出嘴來跟它吵吵嚷嚷。

葡萄似的眼珠子轉了一圈，落到九臯臉上的時候，她猛地一頓，喉嚨裏的東西還沒嚼碎就滾了進去，猝不及防嗆得她直咳嗽。

九臯忙遞給她一杯水。

絲蘿胸膛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著，她呆呆看著面前的九臯，突然臉猛地一麻，挪開了視線。

“以後都不看我了？”九臯覺著有些好笑，問道。

小蘿蔔也察覺到了他們倆今天詭異的氣氛，問：“你們怎麽了？吵架了嗎？”

絲蘿耳朵紅紅的，說：“沒有吵架。”

只是她還沒想好改怎麽面對九臯。

以往兔子固定的發qing期，絲蘿都是把自己窩在小被子裏強忍著，化作人形之後頻率也降低了不少，最近松懈下來，誰知這次發qing期來勢洶洶，不給她任何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。雖然意識模糊，但她還是記得自己對九臯做了些什麽，比起上次九臯對她做的還要過分。

而且兔子的發qing期是尋找伴侶的好時機，絲蘿又是惱羞又是糾結，她突然想起自己被貶下天庭的原地，怎麽的就算是輕薄，到這個程度才真正算是輕薄了吧？

甩開亂七八糟的想法，絲蘿吃光了面前的小籠包，擦完嘴之後乖乖坐著等待九臯的指令。

“今天我們趕路去鬼界。”九臯收拾好桌上買來囤著的糧食，道。

“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藏起來啦？”小蘿蔔問道。

九臯點了點頭：“不用藏了。”

他朝絲蘿伸手：“走吧。”

絲蘿怯怯瞥了他一眼，臉頰處的紅暈好似晚霞，嬌俏極了。

猶豫半晌，絲蘿把手遞給了他。

九臯失笑：“變成兔子，我先帶你們上房頂。”

“嘭”的一聲，九臯手上就托了只小兔子，粉紅色的。

任一行抱胸站在房頂等著他們，九臯上去之後，道：“站這麽明顯，也不怕被發現了。”

“這屋子高，發現不了。”任一行道。

“我這劍承受不住多一個人了，你自己跟著來。”以往的死士都非常自覺，不需要九臯操心任何，但任一行潛意識裏畢竟還是人，他的思想還存在，但身體是完全受九臯控制的。

九臯暫且沒告訴他這幅身體的奧秘，任一行也沒有知道的必要，如果他不忠，九臯不費什麽勁就能處理掉他，如果他一直忠心耿耿，用不到的死咒也不必在他面前提起。

絲蘿打量著面前陌生的臉，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九臯跟認識的人交流說話，這人她以前沒見過，但是總隱隱有一種熟悉感。

九臯輕輕蓋住她的眼睛：“別看了，走了。”

“那是誰啊？”絲蘿問道。

“任一行。”九臯回答道。

絲蘿驚訝地擡頭：“他怎麽變成這樣了？一點都不好看。”

畢竟任一行本來那副皮囊算得上是俊朗瀟灑，現在這張臉被一道疤橫了大半，看起來很嚇人，毫無美感可言。

“他原來的身體早就被泡壞了，而且湖底的魚類也啃食了不少，早已面目全非。”九臯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小兔子，“好看有什麽用？我又不需要他替我好看，能替我賣命就夠了。”

絲蘿哼哼唧唧：“看著也舒坦啊，他那個疤看著就嚇人。”

“軀殼而已，以後再去給他找不就行——”

九臯表情一頓，瞬間改口。

“你哪管這麽寬，人家長什麽樣貌也要管管。”

絲蘿又擡頭看了他一眼，迎面吹來大把大把的風，她忙又縮了回去，嘀咕道：“不管就不管，兇什麽……”

鬼界的入口並不隱蔽，在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鎮裏，路上人來人往的，絲蘿四處張望著：“是這裏嗎？怎麽像是人間一樣啊？”

她瞥見路邊的小攤，嬉笑著舉手：“還有冰糖——”

突然，從老爺爺攤子前竄過一個小孩，偷偷伸手拿走一串冰糖葫蘆之後想逃，被老爺爺一把按在地上，他大叫起來，臉沾了好些灰塵，看起來很是狼狽。

饒是鬧出這麽大的動靜，周圍人都認真做著自己的事情，沒人側目看去。

“哎他——”

絲蘿正要往前走兩步，突然見到那個小孩猙獰的正臉，是一張沒有眼珠子的臉。

“啊！”

絲蘿嚇得一聲尖叫，竄回九臯身後。

“他、他沒有眼珠子！”

空洞的眼眶裏黑漆漆的，似乎是察覺到了絲蘿的視線，剛剛還朝絲蘿詭異地笑了一下。

“你跟緊我。”九臯把她攬進懷裏。

絲蘿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：“他們都是鬼嗎？”

九臯朝她噓了一聲，牽著人往路邊一個普通的客棧走去。

“請問還有空餘的房間嗎？”

客棧老板緩緩擡頭，脖子發出嘎吱一聲，絲蘿心跳突突飛快，她手心微熱，被九臯緊緊攥著。

“幾個人？”

九臯眸子微瞇，沈聲道：“沒有人。”

客棧老板被他逗笑，發出兩聲短促的笑，然後又用他緩慢的動作，從抽屜裏拿出鑰匙，再遞給九臯，幾聲嘎吱嘎吱，鑰匙到了九臯手裏。

“客官，好生歇著。”

一只森白的五指骨頭手拎著鑰匙，九臯微微一笑，感覺到手倏地被絲蘿捏緊了。

九臯失笑

這只膽小的兔子。

鬼界的入口便是這座小鎮，待到午夜，九臯把下午睡足的絲蘿和小蘿蔔叫醒，讓任一行在不遠處跟著一起出了門。

進來的時候，外頭還是一副人間燈火氣十足的模樣，待到再出來時，小攤小鋪全都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大批游蕩的淡藍色鬼火，漂浮在沈寂詭異的鬼群之中，房屋已經變成了高大的樹，矗立在路邊，仔細一看，上頭的果實居然全都是人臉，詭異地掛在枝頭，察覺到絲蘿的目光後，便齊刷刷朝她望來，露出一個扭曲的、駭人的笑。

絲蘿躲到九臯身後，不敢吱聲。

“別害怕，你不是去過鬼市嗎？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鬼市了。”九臯領著她往深處走，絲蘿好奇心重，膽子又小，看到什麽都止不住心跳飛快。

這兒的鬼不是飄著走的，他們大多數都跟人長得一樣，但也有一部分是滿臉血、受了傷、斷了手腳，在路上緩緩跟上人群。

“他們死的時候是什麽樣，變成鬼魂了就是什麽樣。”九臯解釋道，“但如果家裏有人給燒紙錢，這些肥水流進了在鬼界當職的人手裏，就可以把他們修覆成光鮮亮麗的樣子，從這兒走過奈何橋，都是這副模樣。”

絲蘿擡頭道：“那鬼市呢？他們也可以去買東西嗎？”

九臯：“鬼市的商人們一個個都明精，從你的相貌、穿著判斷你能花多少錢，像他們這種馬上要過奈何橋投胎的鬼魂們，很舍得花錢取樂的。”

“我攢了好久的錢才買到這個藏寶袋的。”絲蘿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腰間的袋子。

“你這只窮酸小兔子，人家一見你就好忽悠，是不是被人坑了還不知道呢。”九臯輕笑了兩聲，拍了拍她的頭，“走，今個帶你去買個痛快，把你這小袋子都給裝滿。”

“你留著點錢罷！”絲蘿著急地抓住九臯的手，“留著點以後買小籠包吃！”

“我有錢。”九臯忍不住笑，又重覆了一遍，“我真有錢。”

“是不是都擱藏寶袋裏呢，我日日在裏頭睡覺，被銀子硌得難受死了。”小蘿蔔坐在絲蘿肩膀上，打了個哈欠，晃著兩條小腿，道。

九臯的藏寶袋裏重兵武器很少，倒是裝了不少符咒，還有些是他捎帶在路上吃的吃食，以及一些絲蘿的衣物和手帕。

幾個人聊著天，很快到了鬼市，這裏比剛剛那段路還要繁華，四處漂流的鬼魂隨處可見，還有些人形動物身的各種族群妖物、魔族、攀爬在屋檐的蛇怪、飛在天上的鳥類，樣式數都數不清。

五花八門、琳瑯滿目的商品擺在攤販處，模仿人間的買賣方式，攤販跟過路的賣家們談論著價錢，往後看是更盛大誇張的賣場，千年大樹被掏空做成大獨棟，外頭還有不死的樹葉枝條隨風搖晃著，裏頭已經變成了人來人往、熙攘熱鬧的交易場所，無數燈火把這兒照得如白日般明亮，一耦枯寂詭異的奈何橋邊，竟呈現出這樣的勃勃生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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